小王子周一和大家提前剧透的惊喜来咯〜
上周六，三一基金会在清新有爱的3ESPACE举行了第一次三一学者分享会。会上，来自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实验经济研究所的刘涵和聂景春老师以农村学生营养与健康为案例，分享了解决社会问题的过程中所运用的科学公益方法。
△三一学者会上嘉宾和主持人（从左至右）：胡丹、刘涵、聂景春、刘洋轩
关于刘涵老师《如何用科学公益的方法发现社会问题？》的分享内容，小王子整理出了一份干货笔记，关注科学公益的小伙伴们别忘了收藏起来哦~
陕西师范大学副教授
刘涵
我要为大家分享的是科学公益的理念。到底什么是科学公益呢？这个概念比较抽象，我想，不如先从什么是不科学的公益讲起。
在我看来，“献爱心”式的公益就是不科学的公益。大家可能都看过一篇文章，叫做《叔叔阿姨，请不要来我们这里支教了》。很多人看过后觉得委屈：我们为支教付出了这么多，却得不到理解。为什么呢？
我觉得，尽管这篇文章可能不客观，但它反映了公众的一些看法，那就是：公众确实看到很多基金会在做事情的时候不是从受助对象出发，而是从自己出发。
比如，现在很多基金会很重视筹钱的问题，把捐款人当作自己的客户，甚至公然说出“公益慈善就是一种消费”这样的话语。问题是，如果把将捐赠人当作消费者，那么我们的服务的对象就由弱势群体变成了那些有钱的大佬。
现在大家经常说“不忘初心”，那么，公益的初心是什么呢？我想，公益的初心就是社会问题。我们公益组织因社会问题而生，我们关注的是受助对象在现实生活中面对的困难。
所以，我今天的分享就围绕着问题出发。我将以寄宿制学校的问题为案例，来分析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所蕴含的科学公益的道理。
目标问题
首先，我要介绍一下寄宿制学校的问题。2005年，大量农村小学被撤并。全国32万个农村小学以每年2万5千所的速度减少，这些被撤并小学的学生不得不到寄宿、半寄宿制学校就读。到2015年，全国共有3200万寄宿学生，其中60%为留守儿童。
寄宿制学校的产生有两个原因。一是国家认为学校规模太小不利于教学资源的集中。二是有些离家远的孩子上学不方便，或者是父母不在家的留守儿童无人照料，必须寄宿。
但是问题在于，合并后新的校园就是更好的校园吗？
下面的三张照片展示的是合并后的寄宿制学校的基础设施。第一张照片其实是一个教室，教室前面是课桌，后面是一个大通铺。这个学校其实没有足够的宿舍，所以只能把教室改装一下，让学生睡在后面。
第二张照片的右边是一个大通铺，十几个学生睡在这个破破的宿舍里。
这张照片里，食堂的工作人员在给学生发放凉皮儿。凉皮儿是很好吃的，但如果一天三顿都吃凉皮儿，其实营养很单一，容易出现营养不良。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国家和社会都有很多关注。国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来解决宿舍的条件问题，社会也有很多关注。
比如我们知道很多人对要不要办寄宿制学校有很大的争议，争议的声音很大，传播范围也很广，但这种争议并没有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
因为大家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一直在说，“我认为”、“我觉得”……没有引用任何科学的数据。稍微有点科学素养的人都知道，感性认识是很不靠谱的。
科学调查
其实，早在2007年，我们团队就对寄宿制学校的问题进行了全面深入的调查。
首先，我们希望我们调查的样本是有代表性的，能够全面地反映问题。所以我们在西部地区某省，通过抽样的方式，随机选取了十个县33个乡的144所小学。
有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是，我们调查的是每个乡所有的完全小学。现在很多NGO在做教育项目的时候都喜欢去中心学校，因为中心学校人多，交通也比较方便。但一般中心学的条件要好的很多，所以如果我们不能只调查中心小学。
第二个需要注意的是，我们不仅调查了寄宿制小学，还调查了乡里所有非寄宿的小学。因为随着寄宿生范围的扩大，寄宿需求的增长，很有可能现有的非寄宿小学也会转变成寄宿小学。
我们一共进行了两轮调查。第一轮中，我们对144个学校的校长发放问卷。然而，只询问校长是不够的。虽然校长可能对很多问有题深刻的认识，但这种认识是很感性的。因为他们的视野有局限，所以不一定对自己的问题有客观的了解。
所以在第二轮调查中，我们从144个学校中选取了十个样本学校，借助客观指标，对所有的老师和学生进行调查，并重点关注了最初调查中普遍存在学生营养不良、贫血、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学校安全问题、宿舍管理问题以及学生心理问题。
调查结果
1. 硬件条件
国家标准规定，每个宿舍居住不宜超过六人，每个学生占地面积不宜小于三平方米。而我们发现，农村学校宿舍的人均使用面积小，且人均床位数不足1个。也就是说，有时候两个学生要共同使用一个床位。
冬天很冷，夏天很热。但是在调查中，有取暖设备和电扇的学校非常少。另外，学校的安全设施很不到位，只有20%的学校有灭火器。宿舍区有厕所的学校不足60%，宿舍有洗漱间的也非常少。
△学校食堂的照片，许多学生在食堂的水池直接喝生水。
2. 营养健康
我们调查的第二点是学生的营养健康。我们发现，在144所学校的77所有食堂的学校中，只有32%的食堂有就餐桌椅，其他人都蹲在那儿吃饭。
比如在这张照片中，这个小孩儿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但是因为无人照顾他，他只能跟着他的姐姐来到学校。我们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周围这些蹲着的小女孩一人一口给他喂饭吃。
我们发现，提供早餐的学校比例非常低，许多孩子一天只能吃两顿饭。而在这些提供早餐的学校中，只有4所学校能在早餐中提供鸡蛋、牛奶、豆浆这些蛋白质食品。
在供应午餐的学校中，提供荤菜的比例也非常低，平均每周只能供应两次左右。晚餐也是的情类似况。
我们接着对校长进行营养知识测试。结果发现，只有13%的学校校长能正确地回答营养知识。家长的情况就更差了，甚至有15%的家长认为，西红柿鸡蛋面不如简装方便面有营养。
最后，我们调查了学生的饮食消费的情况。发现学生的蛋白质摄入情况都很差，而且寄宿学生的蛋白质、维生素等营养摄入状况都远比非寄宿学生要差。
为什么呢？ 我们知道营养学中有一个说法，吃得杂就更有可能吃得好。但是学校食堂一般是比较单调的。
3.身体发育
我们也对10所学校共2300名学生进行了全面的体检。我们发现在农村，寄宿学生的身高比世界卫生组织提供的平均身高矮了九厘米，非寄宿学生矮了五厘米。
世卫组织把比平均身高低两个标准差的孩子认为是明显的发育不良。在农村，非寄宿学生发育不良的比例为11%，寄宿学生发育不良的比例高达23%。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发育滞后是在累积的。寄宿学生身高的滞后由一年级的6厘米到三年级的7厘米，到四年级时滞后了10厘米。非寄宿学生的情况好一些，但也是发育滞后的。
4. 心理健康
我们使用国际上通用的心理量表调查学生的心理状况。这些心理健康测试的量表包括学习焦虑、易怒、冲动、自卑、敏感等指标。寄宿学生在多个维度上都比非寄宿学生要差。
△左边为非寄宿学生，右边为寄宿学生
这是我们团队在2007年的调查。在这之后，我们还进行了多次调查，共涉及3万多个样本。我们发现，寄宿学生在身体发育、传染性疾病、心理健康水平、认知能力、学习成绩等多项指标的情况，都远差于非寄宿学生。
5. 宿舍管理
有专职宿舍管理员的学校非常少，而且大部分宿舍管理员都是班主任兼任，他们所受到的相关培训和知识完全不能满足宿舍管理的需求。
在2007年调查的65个住宿学校中，有23个学校有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等现象。我们可以想象，其实这些不良行为都是孩子们深层心理问题的反映。因为他们缺乏相关的管教和关爱，很容易产生错误的行为。
解决方案
总结来说，寄宿制学校存在三个方面的大问题：寄宿制管理，营养健康，心理健康。针对这三个方面的问题，我们进行了一系列的干预研究。
那么，宿舍问题和吃饭问题，哪个需要先关注？ 我们的选择是吃饭问题。因为，宿舍问题不仅是管理问题，还是一个基础设施问题。直白地说，基础设施问题就是钱的问题，而基建这个事情是最贵的。
我们教育实验经济研究所的所长史耀疆老师经常说一句话：“种树的事儿我们不要做，种树的事由国家来做，我们要做的是浇水的事儿。”
在这个问题里，基建就是种树的事儿。需要国家从政策和财政的层面来解决。但是国家可能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关注管理的问题，所以我们NGO和基金会可以来解决一下。
事实证明，我们的生活老师培训干预只做了一期，就极大地改善了学生的心理健康状况。这个干预非常有效，完全可以推广。
吃饭问题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问题。因为营养知识不普及，会吃饭的人并不多。所以营养问题可能是一个花小钱就能解决的大问题。这也是我们团队一直倡导的理念，希望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探索出一套简单易行的模式，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要点小结
在最后，我想跟大家回顾一下我们的干预中体现的科学公益的几个原则。
第一个原则是不忘初心，从我们的问题出发。我们的目标是解决社会问题，所以我们对问题一定要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第二个原则是我们在调查时要进行大规模的抽样调查，这样我们的调查结果才是客观和公正的。
第三个原则是我们的调查要结合实际情况，有一些客观的指标。
比如刚才提到的例子，一个农村村小学的校长，他能接触到的孩子都是农村小学的，很可能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孩子们在身高、体重上的发育滞后。 所以我们希望有一些客观的指标来说明问题。
最后一点，我们要知道别人的经验是什么，别人遇到过什么坑儿，我们要跳过去，防止走弯路。
其实这些道理都是很简单的社会科学基础知识，但把它们真正运用到公益实践中，可能不那么容易。即使我们这一次的项目中没有好好贯彻科学的理念，但是下一次可以继续改进。
只要我们秉持的是一个正确的、科学公益的理念，长此以往，就会有很大的进步。
*文章内图片来源于CEEE团队，活动现场照片来源于三一基金会。
